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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在“鹡鸰”走了半个时辰后,赵元长才动身离开。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小酒楼也开始人多起来了。就在赵元长准备下楼梯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吵杂声。赵元长并没有迅速赶到一楼看个究竟,而是楼梯拐弯处暗中观察。第一个冲到前面去的,从来都不是赵元长的习惯。

只见一个六尺高的大汉大惊,拍案而起,指着老板娘破口大骂:“臭婆娘,你居然在饭菜里下毒?”而他不远处的地上,躺着自己的同伴,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那个面容娟好的小楼老板娘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目定口呆,不知所措,一边跪下一边战战兢兢地解释说道:“客官,我没有啊!”真是难为了这位娇娘子了。

大汉怒不可遏,一下子就把饭桌掀起,继续大声指骂饭菜有毒,草菅人命。接着,后面也有客人跟着起哄,咄咄逼人,要求报官封店赔偿,丝毫没有顾及对方只是一女流之辈。突发事故,加上舆论四起,老板娘百口难辨,只能瘫坐在地哭诉冤枉。

赵元长看到老板娘被欺凌,本想下楼制止,却突然发现一个个子不高,身穿深蓝色圆领窄袖衣的年轻人,背影有点熟悉。他非但没有跟着起哄,还走过去看了看倒下的客人,随后又看了看他和大汉桌子上的饭菜,然后走到了人群跟前,大声一喊:“别吵了!别吵了!”众人闻之,连忙看去年轻人。虽然这个年轻人一直背向自己,赵元长没看清他的模样,但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赶紧把你朋友送往通风阴凉处,脱其衣物,用冷水沾湿棉布擦拭起身,再慢慢给他喝点凉水吧”,年轻人对着大汉说道。

大汉怒不可歇,气得脸色发紫,指着年轻人说道:“你是何人,竟敢命令爷?这分明就是饭菜有毒!不然他怎么会口吐异物呢?”然后众人又开始起哄。

年轻人不屑一笑,瞄了一下大汉,然后对着众人,指了指地上的病人说:“你的朋友面色绯红、又大量出汗,呕吐痉挛,”然后他又曲下了身,摸了一下病人的四肢,继续说道:“皮肤有灼热,这显然是阳暑的症状啊。”众人边听边吃惊地看着那个年轻人,觉得讲得有点道理。

年轻人站直继续说:“加上你们吃的饭菜,除了肉,就是酒了。你看那只看门的小狗尚且都在舔流在地面的酸梅汤解渴解热,你们居然连杯凉水都没有。阳暑需要水来医治的,你要是着急你朋友,就赶紧按照我说的去做吧。”言语间,那只看门小黄狗似乎听到有人叫它,就抬起头来看了年轻人一眼,汪汪了几声,又继续舔汁。

大汉看了看小黄狗,又看了看自己的朋友,恍然大悟,一改刚刚的态度,连忙感谢年轻人,又向老板娘道歉,随即和店小二把自己朋友移到阴凉处。老板娘见年轻人出手相助,连番感谢,刚刚哭得梨花带雨的她,现在又笑逐颜开,那还没干透的晶莹眼泪,在红红的脸颊上,就像是桃花上的露珠,楚楚动人,让人好生怜爱。

年轻人笑了笑,“举手之劳,老板娘您就不要客气了。”

“哎呀,要不是小哥您今天挺身而出,老娘我真是赔了小命也偿还不起啊。来来来,快移步到二楼包间,咱们二楼可以看到江景,配着我们自家酿的美酒,那可是美得很啊。”老板娘非常热情,边说边拉着年轻人往楼梯口走。

“真的不用客气了。您要是想要答谢我,要不再考虑考虑我刚刚说的……”年轻人显得有点尴尬,轻轻推开老板娘的手。

“小哥,您真是让我难为了,这事奴家也做不了主,要不您先吃点酒菜,等我们掌柜的回来再说。放心放心,今天您点的酒菜都免单。”

盛情难却,年轻人也不好拒绝,只好跟着老板娘上二楼。而就在楼梯的拐弯处,年轻人一抬头,便与赵元长的目光正好对上。

赵元长定睛一看,那年轻人果然就是贺一一。她的这身打扮,就如那天,他们第一次见面。

虽然赵元长穿上了便服,少了穿官服时的威严,可他那张冷面判官的脸,早已刻在贺一一的脑里,化了灰都能认得。贺一一见之,突然一怔,连忙对老板娘说:“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然后转过身去慌慌张张地离开,老板娘拉也拉不住。

她有那么怕我吗?赵元长看着拔腿就跑的贺一一,心里嘀咕着,嘴边不由地上扬。

其实,贺一一来此,是想要找个庖厨的工作,这已经是她今早去的第三家了。前两家一听说她是贺家的后人,都怕惹官非就直接拒绝了。无奈之下,贺一一只好选一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酒楼。本以为刚刚机缘巧合下帮了老板娘一把,受聘的机会就会多些,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赵元长。贺一一的下意识除了扬长而去,也没想到其他方法了。真见鬼了,怎么哪都遇到他?他是糯米吗?怎么如此黏人,甩也甩不掉------贺一一心里愤懑地想着。

赵元长谢过老板娘的款待,正准备离开,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敏锐的他似乎嗅到了案件的气味,老板娘都没反应过来,赵元长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老板娘原地不解地挠挠头,自言自语说道:“今天的人怎么都急急忙忙走呢?真是奇了怪!”

说时迟那时快,赵元长已经迅速赶到了现场,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围着一名倒在血泊中的男子。那是一个堆着货物的冷巷,如果不是有人要搬走货物,也不会发现这名男子。

赵元长走近男子,先是曲身用手放在男子的鼻子附近,看看是否还有气息,然后再用手摸了一下男子脖子上的动脉,再次确认有否任何生命特征。现在他可以肯定,男子已毙,根据尸体温度和硬度,死去超过半个时辰。

赵元长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只见男子衣冠不整,罗袜松懈,头发凌乱,胸膛插着一把不算精致的匕首。随后,他又发现男子的深蓝绸缎外披长袍的袖边有不太自然的褶皱。他仔细地摸了一下,有暗格,但里面应该有的东西却不见了,于是大胆猜测此人应该也是个细作。

之后,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环顾尸体的周围,看看还有什么证物。不经意间,赵元长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他认得,那是刚刚“鹡鸰”弹琴所焚的香。他习惯性地用右手食指擦了擦人中,脑子快速把刚刚收集到信息过滤一遍,根据时间、地点,以及气味,他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有了一个定论。但他一想起“鹡鸰”刚刚说的,他已经被怀疑的话,背脊又不禁凉了起来。

此时,一阵快马铁蹄声从不远处传来,“大理寺办案,速速让开。大理寺办案,速速让开。”

赵元长听到后,便立马起身混进人群之中,虽然他与大理寺的人没有什么过节,也没有太多的交情,但他不想自己被同僚发现自己在此出现,所以还是想保持低调。

“让开,让开,大理寺办案,无关人等通通让开。”一大理评事大声呵斥,吓得围观者退避。

这个大理评事,名叫程八斗。只见他身穿这八品的深青色官服,长得一副猴腮嘴脸,眉毛稀疏、蜡黄短小,目光闪烁。嘴上的八字须,总有一种想让人巴不得要帮他修整修整的感觉。

赵元长在人群中把程八斗上下打量一番,心里不禁想,虽然不能以貌取人,但这评事长得贼眉鼠眼的,还如此嚣张,大理寺就那么人才匮乏吗?不过到达现场的速度尚可,还是有点行动力的。赵元长从未观摩过大理寺办案,这次倒是一个机会。

随后,一个身穿六品深绿官服的官员踱着四方步走来,只见他满脸油光,大腹便便,一副睡到日上三竿都不愿醒来的睡眼惺忪容态,还边走边嗝气。他正是大理寺丞罗培,同时他也是慕容震翾的表亲。程八斗看到罗培走来,立刻鞍前马后,笑脸迎接,“罗大人,现场都保护好了!”听到这里,赵元长心里不禁嗤笑。

罗培“嗯”了一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搓着眼睛,不耐烦地随意四顾。程八斗立马装腔作势,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势,命令捕役在现场搜证。罗培一边用手遮挡着中午的炽日,一边走到稍微阴凉的地方。程八斗倒是挺会观言察色,立马走到罗培身边帮他扇扇子。看到这里,赵元长也终于明白,为何北辰司总有数不完的案件要处理,而且有好些都是从大理寺调过来要重新审理的案件,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战友啊!

此时,罗培轻声跟程八斗说:“差不多就得了,这一天天的,多的是这种……”

“是是是。”程八斗笑脸逢迎。他清了清喉咙的痰,双手放在身后,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用非常官腔的口吻当场宣布,“好了啊,从现场来看,非常明显,这是一起劫杀案!”他停顿了一下,伸出右手,指了指还在搜证的几个捕役,接着说:“那个,谁谁谁,你们两个,把尸体抬走。呃,其他人都散了吧!”说罢,他又笑着转过去看了看罗培,想要得到肯定。

这时,从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嗤笑,众人皆转头望之。程八斗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走到人群前面,大声呵斥:“谁在笑?”然后又朝着众人目光方向看去,终于把目标锁定在一个小个子年轻人上。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贺一一!

贺一一用双手捂住了嘴,可还是忍不住再噗通一声,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程八斗身上。

“大胆刁民,竟敢笑本官办案!来人,给我拿下!”程八斗涨红了脸,鼻孔扩张,瞪大眼睛虎视着贺一一,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似的。

贺一一吓了一跳,刚刚还一副觉得好好的样子,现在变得一脸无辜又惊慌,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捕役得令后便唰唰唰唰地小快步走向她,贺一一顿时慌张得说不出话来。混在人群中的赵元长看着贺一一被吓的模样,摇头轻叹,然后就冲着程八斗喊了一声:“且慢!”

程八斗怒气横生,脸颊微微颤抖。心想又是谁,能不能早点让老子离开这个又热又臭的地方,然后开大嗓门地吼道:“大胆!你是何……”赵元长还没等程八斗把话说完,就直接掏出了北辰司的腰牌,上面刻着“北辰司赵元长”六个大字。程八斗顿时愣住,把声音直接收到最小,直冒冷汗地跪下,哆嗦地说着:“赵赵赵……指挥使。”

“她是北辰司的人!”赵元长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地说道,说罢便用犀利的眼睛盯了一下程八斗。

我什么时候成了北辰司的人?------贺一一如是想。

这“北辰司”三个字一蹦出来,一边晾着的罗培也吓得立马下跪,其他人看到他们俩下跪,都纷纷跟着,不敢吭声。此刻,就只剩下贺一一和赵元长站着,两人四目相对。只见贺一一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赵元长,一分惊喜,两分诧异,三分尴尬,四分无奈。而赵元长有点不屑扫了贺一一一眼,嘴巴微微一动,然后淡淡地来了一句:“说说你的看法吧!”显然,赵元长已经知道贺一一又洞察出什么。

此时,程八斗自以为赵元长是让自己说话,便露出招牌假笑,然后轻声温柔地说:“是,指挥使。”

“我叫她,不是叫你!”赵元长冷眼看了看跪着的程八斗,随后又看向了贺一一。程八斗知道搞错了,吓得一身哆嗦,就突然掌起自己的嘴来,“都怪卑职多嘴,都怪卑职多嘴”。

贺一一看着赵元长,然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轻声问“我?”赵元长有点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说,就是妳,快点!

“哦!”贺一一轻声地应了一句,然后稍稍清了清喉咙,也算是减少一点余悸。接着她把音量稍稍调高,说道:“这不是劫杀!”

众人听后,一片哗然!罗培更是一脸茫然,好是尴尬。

程八斗老羞成怒,指着贺一一说:“你懂什么?”

贺一一看了看赵元长,突然有种吃了定心丸的感觉,决定放开来说,反正有赵元长在,再不济就去北辰司,总比去大理寺好,去生不如去熟嘛。她笑了笑,接着:说“大家且看,这男子腰间的玉佩,钱袋,头上的青玉文犀发簪,都完好无损,这怎么可能是抢劫呢?”

“那是因为贼人来不及把财物带走……”程八斗突然强词夺理,想要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这位……”贺一一对着程八斗,迟疑了一下。

“大理寺评事,程八斗!”程八斗一副得意昂扬的样子,自报官职和姓名。

“哦,程评事!失敬失敬!程评事真是,人如其名,才高八斗,七窍通六窍啊(一窍不通)!”仗着赵元长在,贺一一顺便冷嘲热讽一下程八斗。

“那是……”程八斗一脸春风得意,以为贺一一在表扬他,并没有悟到她的意思。而一旁的赵元长轻轻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着,“玩弄字眼”。

随着在场有些人听懂了,不禁偷笑起来。这时,程八斗才反应过来,气得脸红耳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罗培为了明哲保身,拉了拉程八斗的衣袖,让他不要多言。

贺一一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我们言归正传。如果劫杀案不劫财,那这个贼人挺笨的!”

“愿听北辰司的分析。”罗培客气地说,但此时的他已经汗流浃背,如坐针毡。要知道这北辰司是直属皇帝的,除了调查国外敌对势力之外,还有监察百官的职能,要是赵元长在皇帝面前参他一本,估计慕容震翾这座大靠山也保不住自己啊。在这个时候,就得谦虚,顺从,配合!

“那依你之见,不是劫杀,又是什么呢?”赵元长问道。其实他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他不过想再听听贺一一的见解,再印证一下她的洞察与分析能力。

“情杀呀!”贺一一毫不犹豫地说。

众人再哗然!赵元长眉毛向上一动,微微点头。

“你看,他衣衫凌乱,袜子也是松垮垮的,鞋子也没穿好,而且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显然是,”贺一一停顿了一下,声音调低了一档,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干了一些不可描述之事,然后就…”说罢,她羞臊地脸红起来,低着头,不敢看赵元长。

赵元长看着害羞的贺一一,想起刚刚那句说得隐晦又可爱的“不可描述之事”,心里突然噗通一笑。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厨娘,让她说出这个真相,还真有点难为她。

“好了。”赵元长一边说,一边客气地扶起罗培,毕竟同朝为官,多多少少得给些颜面。“罗大人,这是我们刚刚的发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大理寺继续查办了。”赵元长在大理寺来之前就已经推断,那名男子应该是一名跟踪“鹡鸰”的间细,同时又是某个女子的情夫。估计是借执行任务之便,密会情人。不知是恰好被发现,还是“鹡鸰”有意告密给凶手,反正人就被解决了,想要传递的消息也被“鹡鸰”解决了。这件事只要不牵扯出“鹡鸰”,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案,都无所谓。但与此同时,赵元长对“鹡鸰”的安全产生了担忧。而在这件事上,对于赵元长来说,唯一不够完美的是,因为贺一一,自己今天的轨迹暴露了。不过也罢,至少案件的部分真相被还原,真凶不会落在法网之外。

罗培唯唯诺诺,谢过赵元长之后,就让人把尸体带回大理寺了。围观者也陆续散了。赵元长转过身,发现贺一一正急急忙忙地离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转了一下,嘴角微微上翘,随即快步走向贺一一,然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又摆出一张好不严肃刻板的脸,冷冷问道:“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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