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楠是被外头法事的声音吵醒的，楚油子家也算是花大价钱请来一队乐师配合着法师科仪，整个法事从太阳初升就开始了。
乐师起鼓之后，法师就开始奏请神明，希望借助神明的力量将吊死鬼楚大丫的煞气驱散，并将祂引入地府，不要留在阳间做孽。
“有请三清道祖，今有一女楚大丫，一时郁结于心上吊死亡，请三清道祖怜悯，驱散楚大丫煞气，将祂引入地府，使祂入土为安，来生能得个好胎……”法师一边念着疏文，一边示意楚油子夫妻跪地磕头。
楚油子这时候完全不敢不诚心，早上他们夫妻醒来时，只觉得全身冰冷，手脚无力，揭开被子一股子尿骚味，整张床都湿透，连被子也濡湿了大半，羞的他们两都不敢跟儿子对上眼，生怕看到儿子嫌弃的眼神。
“三清道祖保佑，保佑我们一家平安，求您将那孽女带走，她自己求死，不是我们害的，她当女儿的怨恨父母实在不应该，求您将她带到地府。”楚油子怕的厉害，但想到做主的是道祖，就觉得应该是没事了。
顺带想起昨晚见到的倒霉婆子，连忙又磕了一个头，“道祖在上，还有那个倒霉婆子，就我之前那个媳妇，王氏。求您也带走她，正好让她们母女一起也挺好，求您将她们带进地府，不要再出来了。”
楚油子求的虔诚，一旁的张氏也不遑多让，磕头磕的实诚，没几下就脑门泛红了。“三清道祖在上，信女没害过人，那丫头是她爹要嫁出去的，人也是她爹选的，我一个后母可不敢有意见，求您保佑，不要让那两女鬼来找我，我真的没害过她们啊。”
几个帮忙送过煞的亲戚也跟着拜神，他们都看到在送煞的时候楚大丫有出现闹事，他们也怕自己沾了煞气，要是没清理干净，之后可是要倒霉的，所以今天一大早，他们就都过来参加法事了。
除了法师念疏文的声音外，其他人的祝祷都是在心里默念，因此旁观的人只看到楚油子夫妻虔诚跪拜，楚家亲戚也一脸肃穆庄重的跟着拜神，还以为楚家人是真心想帮楚大丫好好超度，让她能顺利往生，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虽然楚油子之前不地道，可是一个当爹的还是疼女儿的，你看他磕的这么用力，啧，脑门子都肿了。”来帮忙准备斋饭的大娘小声的跟身边的同伴说。
“人都死了，磕再重又有什么用？”年纪轻一些的妇人轻哧，“楚油子抛妻弃子这么多年，你又不是没见过之前王氏过的啥日子，楚家大丫头又是怎么样的，结果呢？楚油子一回来就要把大丫头卖给老头子当小妾。这也是当爹的？”
“哎，小点声。”大娘赶紧拍拍妇人的手，让她少说两句。人死如灯灭，以后在村子里跟她们天天见面的是楚油子夫妻，要是说太多以后就不好相处了。“咱们还没领工钱呢。”
年轻夫人撇嘴，她就看不惯这样的人，要不是不想惹事，她都想呸楚油子跟张寡妇一脸。
法事有序的进行下去，法师念完三遍疏文，就拿起准备好的茭子递给楚油子。“请问道祖可否助力引楚大丫进地府。”
楚油子双手捧着茭子，咽了口口水，才抖着手将茭子轻轻抛起，咔的一声，茭子落地。“无、无茭……”
两个弯月型状的茭子，一面是饱满的半圆，一面是平的。楚油子这一掷，两个茭子都是平的那面贴着地，这是无茭也叫阴茭，是神明不允许甚至是发怒的意思。
楚油子满脸惊慌，怎么会是无茭呢，他明明这么诚心供奉三清道祖，为了今天的法事还花大钱请乐师，还请人来做斋饭，连供神的鲜花素果都捡好的买，怎能会是无茭呢？
“天清清地灵灵，求请三清道祖怜悯，送楚大丫进地府。”摇着三清铃，法师的脸色也不大好，他没办法直接通灵神明，只能靠掷茭这样的动作猜测神明的意思。“楚油子以后一定多行善事，为楚大丫多积阴德。”
楚油子听到法师的话，也不敢反对，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很愿意做善事，然后接过法师第二次递过来的茭子，又掷了一回。
“又……又，无，无，无茭。”楚油子的腿都软了，难道那孽障不想放过他？
法师也无法，只好继续，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就连乐师也吹奏的两颊发酸，到后来面孔都涨红了，可是连着九回都无茭，连法师也满头汗了。
最后无法，只能用更恭敬的方式送神驾离开，然后表情严肃僵硬的告诉楚油子，“应该是你女儿不愿意离开，你想想该怎么安抚她。”
楚油子这一天下来跪的膝盖疼，可是一连九个无茭也让他害怕，照理来说神明拿捏个吊死鬼应该是轻轻松松的，可是道祖竟然不答应带走楚大丫？
“那个，道祖不能直接……”楚油子还是觉得道祖可以不理会楚大丫的想法，毕竟神明总是比鬼魂厉害的嘛。
“大概三清道祖不想勉强你女儿吧。”法师也不清楚，但法事没有圆满解决也是事实。不过他猜测是楚油子干的事比他知道的更恶心，所以道祖不愿意帮忙，但这都是猜测，所以法师也没有说出口，就是让楚油子自己想怎么弥补、安抚楚大丫。
整个法事过程程家楠都蹲在墙边看了，对于疏文的写法也有更深的认识，就是那一对乐师让他羡慕，“师父，我们道观什么时候也能有乐师加入科仪？”
“静心观就我们几个，你想怎么可能有乐师。”葛道士也觉得诵读疏文、经文时搭配上乐师音乐，感觉更圆满，更能沟通神明，可惜他们静心观没人啊。
“让小铁学起来？”程家楠眼珠子一转，活的乐师静心观养不起，小铁还有其他孤魂野鬼应该没问题，“还有其他野鬼，找找应该有会乐器的。”
程家楠不敢说让明爷爷帮忙奏乐，万一明爷爷不开心了打他怎么办，还是压迫小铁跟野鬼吧，只要花点纸钱贡品就好。
“你想找野鬼？”葛道士哽住了，他的徒弟真的没有病吗？虽然身为厉鬼依然努力修道的葛道士本身也是奇葩，可是，他幻想一下徒弟做科仪，然后周围一团野鬼奏乐……真的不会太阴间吗？
“对啊，有纸钱贡品就能找到一团，就是不知道要怎么随身带着祂们。”程家楠目前还没被师父跟爷爷允许养鬼，若只是雇佣关系的话，野鬼不会跟着程家楠移动，难道每到一个新地方就要从新招鬼当乐师吗？那也太麻烦了。
“你死心吧，野鬼应该没几个会乐器的。”明爷爷直接泼冷水，招一队野鬼奏乐，亏程家楠想的出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程家楠不死心，他觉得念经时有伴奏实在很帅气啊。
“那你试，招不到鬼可别哭。”明爷爷太明白了，一般鬼生前有几个学过乐器的？更别提还要学过科仪音乐了，程家楠这想法注定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