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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碰巧遇到的这哥俩虽然打乱了他们前行的节奏,但也给他们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前往波东村的大路有一段坏了,最近村民正在修路,车子开不进去,所以两兄弟让次仁把车停在临近村子的一片草场上,然后带着沈寰三人抄小路进村。

说是临近村子,其实还有五六里的距离,而且又是山路,很不好走。他们带着采集标本的工具,前进的速度很慢,还好有那两兄弟帮忙提一些,这才得以在天黑前进村。

村子里住户不多,大概二十几户的样子。整个小村子隐在一个凹陷下去的小山沟,从高一点儿的地方看下去,像一个袖珍的景观球,将山谷、屋舍和森林都缩在其中。

他们到的时候村子里刚刚亮起灯火,村民大都回家了,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看到兄弟俩都热络地跟他们打招呼。沈寰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兄弟里年长的叫桑吉,年幼些的叫顿珠。

村民们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他们身后的沈寰三人,桑吉便笑着用藏语解释:“这是我家的贵客。”

村子不大,不多时,桑吉和顿珠便把他们带到家门口。

两兄弟果然没撒谎,他们家的屋檐下左右对称地挂着两个红灯笼,窗户上也贴着两对大喜字,这座古朴的村户立刻多了些喜洋洋的味道。

顿珠朝屋子里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佝偻着走出来。

她看到桑吉和顿珠先是一喜,随后脸上便带了戒备,因为她看到桑吉身后的沈寰三人。

她把兄弟俩拉到一边,悄声问话。沈寰也不急,就在一边等着。不一会儿,老妇人脸上的戒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欢喜与感激。

她赶紧朝着客人们走过来,用藏语说了几句话。沈寰和夏梦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能听出老妇人语气里的欢迎。

果然,次仁很快翻译道:“哥,姐,阿嬷让我们进去吃饭呢。”

沈寰也没客气,和老人道了谢,便带着夏梦进了屋。

路上听顿珠说,他们这里偏,亲戚过来都挺不方便,而且是嫁女儿不是娶媳妇,所以即使长姐明天出嫁,家里也没客人来。

果然,地上铺着的羊毛毡上放满水果和牛羊肉,但周围坐着的只有一个老汉和一个一身红色棉衣的姑娘。那老汉应该是男主人,姑娘应该就是新娘子。顿珠告诉大家,长姐的名字叫卓玛。沈寰三人的到来倒是让家里热闹了些。

阿嬷照顾沈寰他们坐下,然后从堂屋端了几大盆肉进来,增了一壶马奶酒。

夏梦第一次进藏家,觉得哪儿都新鲜,四下观赏。主人家也不介意,一家人听说沈寰带了相机过来给他们拍全家福,都一个劲儿地说“瓜真切”藏语:谢谢,说得沈寰和夏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寰让次仁帮忙翻译,说他们本来就要到这里工作,拍照是举手之劳,反而是他们应该感谢主人家热情的招待。

老汉直说应该的,并说不论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住在他们家。

沈寰来的时候观察了这里的地形和气候,根据经验,此处应该有目标蛛形纲物种的存在,因而他们本就打算在这里找个住的地方,多待几天。眼下既然老汉主动提出他家有空房间,沈寰也没推辞,但他坚持要付房费和饭费。

他给人家拍个照片确实只是举手之劳,不能因此占人家便宜。

他们一家人都推托不要,但沈寰和夏梦一直坚持。老汉没办法,只能应下。

卓玛自己做的风干牛肉用特制的调料腌制过,香辣美味,夏梦觉得这是她入左藏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牛肉干了。

她想问问卓玛有什么秘方,但想到翻译菜谱可能比较麻烦,于是只让次仁翻译了自己对她手艺的赞美。

卓玛皮肤偏黑,但高鼻梁、大眼睛,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屋子里灯光有些昏黄,在有些模糊的光影下,姑娘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夏梦不畏生,跟人家自来熟,嘿嘿笑着夸道:“卓玛姐姐,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姑娘听次仁翻译完,脸上立刻飞起两片红云。她含笑垂眸道:“谢谢,你也很好看,像仙女一样。”

于是,夏梦喜滋滋地记住了一个藏族单词:拉姆——仙女。

没有来送嫁的人,沈寰三人恰巧来了,就承担起了祝福新娘的任务。

夏梦先举起酒杯敬卓玛,笑道:“姐姐,祝你婚后生活蜜里调油,和新郎官百年好合!”然后,夏梦把杯里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今天是人家的喜日子,夏梦想喝喜酒沈寰也不拦着。他第二个举起酒杯,浅笑道:“祝你婚姻美满幸福。”

最后是次仁。他喝惯了马奶酒,一上饭桌就先和老汉以及桑吉兄弟俩干了几杯,等沈寰和夏梦都祝福完,他才倒了满杯酒敬卓玛,大大咧咧地用藏语表达了祝贺。

可能藏族的姑娘酒量都好,每次有人敬酒,卓玛都会满上一杯,并一饮而尽,把他们的祝福一一喝下。

她脸上带着欢喜与感激,欢喜的是明天便要迎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感激的是不知何处而来的陌生人这样真诚地祝福她,让本来只有五口人的家中终于有了些婚礼的喜庆气氛。

在他们吃饭的空当,阿嬷麻利地收拾了两个房间出来:一间小一些,只放了一张床,是给夏梦的;另一间大些,有两张床,给沈寰和次仁住。

她怕客人冷,特意将家里能用的羊毛毡和毯子都拿出来铺在床上,又挑了几床干净的厚被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开了一天车,次仁有些累了,再加上酒足饭饱,简单地洗了把脸就回房呼呼大睡。

夏梦白天有些晕车,在车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现在反而有些睡不着了,沈寰索性陪她到村口开阔的地方看月亮。

沈寰从背后抱着她,为她挡住夜晚的冷风。她安心地靠在他胸口,轻声道:“师兄,才刚刚过去一天,我就感觉过去好久了。”

沈寰垂眸看她:“可能今天下午受惊了吧。”

夏梦摇头:“也不全是,其实最让我震撼的是我们今天路过的桃花源。我从前也去过不少地方旅行,看过不少美景,但这个和以前都不一样,就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寰轻声道:“是不是突然觉得大自然太神奇了,那种浑然天成、不受外界影响的美是所有人造的景观都无法比拟的?”

夏梦想了想,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好像是这么个感觉。可能我天生就喜欢亲近自然吧,不然当时也不会选择生态专业。”

沈寰笑了笑,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声音略微严肃起来:“今天为什么和桑吉兄弟俩打架?”

夏梦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因为他们要抢相机呀。”

沈寰顿了一下:“他们只是想要相机,给他们就是了。两个大男人,你和他们打起来,万一打不过人家,受伤了怎么办?再万一,我和次仁没有及时回来又该怎么办?当时的情况,我现在想起来都汗毛直竖。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出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分责备,但夏梦听得出,更多的是他对她的担心与后怕。

她吐了吐舌头:“我当时哪儿有时间想那么多?他们要抢的是你的相机,你那么珍视的东西,我怎么能让别人抢走……”

说到后来,夏梦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沈寰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搂着她的手更紧了些,轻轻叹了口气,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傻瓜,比起相机,我要更珍视你。你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受到伤害,我都不允许,你明白吗?”

他鼻息间的温热喷到夏梦的耳朵上,让她心底直发痒,像是有酥酥麻麻的电流流过。

她转过身,将脸埋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低声道:“师兄,我明白,我明白的。”

山里起风了,将遮住月亮的云层吹散了些,清凉的月光如白纱般软软垂下来。天边的月亮和地上的人儿都知道,这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卓玛一家都起得很早,除了准备饭食之外,阿嬷还给卓玛盘了美丽的头发。而卓玛仍然穿着昨天的红色棉衣,嘴角一直噙着浅浅的笑,她虽然不十分艳丽,但素净中自有一种朴实无华的美感。

沈寰和夏梦起得也很早,因为沈寰答应了桑吉,要帮他们拍全家福。

六点左右天还没亮,他们在屋子里点满红色的喜烛,整个屋子立刻明亮起来。桑吉搬了几个凳子过来,阿嬷和老汉坐在前面,卓玛坐在他们中间,桑吉和顿珠则在他们身后站着,一家五口人脸上都喜洋洋的。

沈寰举起相机,不断调整镜头和光线,每过几分钟都让他们换个姿势,然后又帮卓玛和其他家人都分别拍了合照。

拍着拍着,卓玛有些不好意思,怕太耽误沈寰的时间。

但沈寰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儿不耐烦,反而还提出各种建议,让他们多拍一些。

沈寰知道,姑娘嫁出去可能鲜少回来,这些照片不仅仅是几张纸,更是卓玛对家乡和家人的一个念想,他想尽量让她带走一个圆满些的念想。

全家福一直拍到七点多钟,天光熹微,外面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卓玛翘首看向窗外,脸上渐渐飘起一朵红云。老汉和阿嬷赶紧起身迎出去,次仁告诉沈寰和夏梦,应该是新郎官来了。这里路不好走,新郎要牵着马来接新娘子。

夏梦第一次碰到这种接亲方式,觉得新鲜,拉着沈寰出去看。

小伙子已经到屋门口,桑吉和顿珠正帮小伙子把两大袋礼物从马背上卸下来。

新郎看起来很结实,皮肤黑黑的,眼神却很亮,看着是个很靠谱的男人。

卓玛倚在门边羞答答地看着他,他便把帽子摘了冲她嘿嘿傻笑。即使作为旁观者,夏梦也能感觉心里甜甜的。

夏梦由衷赞叹:“真好。”

这时,她突然感觉自己肩膀一紧,是沈寰将她揽进怀里。

他轻声道:“想嫁了?”

夏梦脸一红,作势要打他,他却很自然地将她挥起的小拳头包在手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夏梦更羞,将头埋在他怀里,不跟他说话。

沈寰嘴角的笑意渐渐放大。和她在一起以后,他从来没有一天不在构想有她的未来,于他而言也不想等太久。

照片拍了无法立刻洗出来,所以在卓玛离开前,沈寰要了一个地址,保证一定会把照片给她寄过去。

卓玛千恩万谢,随后在家人不舍和祝福的目光中,泪眼汪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之后,沈寰三人正式开始本次左藏之行的工作——进行蛛形纲标本的采集。

他们所在的地区属于亚热带草原和沙漠气候,主要的植被类型是稀树草原。沈寰等人深入到波东村附近的林子里,紧锣密鼓地采集各种生态类型的土壤、地表、树表、岩表、水表等样本,这些样本经过后期的分离提取就可以获得其中的蜘蛛样本。

沈寰和夏梦负责选择样点和采集样本,次仁则负责样本的分类整理和保存。林子不小,他们采了一个上午都没到头,于是拿出早晨准备好的干粮靠着一棵树坐下,一边休息一边吃午饭。

生态专业的人大都这样,只要一深入野外,风餐露宿都不可避免,大家都习惯了。

次仁一边咬青稞饼,一边纳闷地问沈寰:“哥,你说你们研究这些蜘蛛有啥用处呀?我看有人研究怎么种粮食能高产,这还有点儿实际作用,但是抓蜘蛛,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有啥重大意义。”

次仁提的问题很浅薄,但沈寰回答得十分认真,因为他知道,不仅仅是次仁,还有很多人,包括一些科研人员自身,都不认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什么重要意义。

沈寰缓缓道:“研究雅拉高原的蜘蛛种类从表面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从物种进化的角度来看有很深刻的参考价值。你知道,多数生物学家认为,雅拉高原周边的生物多样性形成和高原的隆升过程密切相关。

“比如说,有一种蜘蛛起源于雅拉高原以外的地区,雅拉高原东南部抬升阻止了其扩散。但连续的造山作用却创造了更多的局部地理隔离成种事件,促使这种蜘蛛在该时期得以快速辐射演化。我们在不同时间分别从不同地区采集蜘蛛标本,就可以做一个横向和纵向的对比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蜘蛛物种的进化是不是与雅拉高原的抬升有关。

“再比如说,有一种蜘蛛在一片大洋的南岸和北岸都有分布,我们就可以笼统地猜测这片大洋的南北两岸在古老的时代可能是连在一起的,后来因为板块运动才导致大洋的形成。我们虽然研究的是生物,却可以和地质学家的研究相互佐证。

“你可能又要疑惑,就算蜘蛛种类不同和雅拉高原的形成有关,就算很久以前大洋是没有的,那研究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其实这个不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解。对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我们都有探寻自身起源的诉求。人类是物种,蜘蛛也是物种,我们都是从很古老的时间以前进化成今天的样子。

“研究蜘蛛进化的过程中,我们会慢慢将距离我们可能有几亿年的时间段拉到现在,相当于在探索人类进化的过程中所发生过的未知的事情。

“而通过持续跟进和监测,我们有可能预计出,在未来的进化过程中将要发生的事。我觉得用短暂的一生来做这样的研究,是一件很有趣也很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沈寰在解释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一些术语,次仁不能完全理解,但也了解了八九分,最后那段话他全听明白了。

他点点头:“哥,我明白了。听你这么一说,这个研究好像都有点儿神秘。”

沈寰笑笑,不说话了,夏梦则若有所思。

她是第一次听沈寰说起他喜欢做谱系地理的原因,不禁被他的描述深深吸引了。

此时,她感觉沈寰的心里仿佛装着万千星辰,那样宏大又那样邈远。

在此之前,她因沈寰的个人魅力和他在感情里的态度而动容。现在,她被沈寰所描绘的宏远理想和人生观所折服,并生出敬佩。

他们简单地吃过午饭,继续采集样本。沈寰估摸着时间,正好天黑之前返回桑吉家。

饭后,他们简单处理了一下采集的样本,发现蛛形纲的物种不少,他此次最想采集的目标物种——隙蛛,数量却不多。

第二天,他们又在波东村周围采集一些样本,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于是,他们告别桑吉一家,开车前往墨珀地区。

墨珀气候湿润,植被类型丰富,他们一路走一路采集样本,如果晚上临近村庄,就到农家去借住;如果四周没有人居住,他们就找个地势平坦开阔的地方,把带来的帐篷架起来,然后睡在睡袋里。

其间,他们在林子里烤饼子吃的时候多,在农家好好吃一顿饭的时候少。好在沈寰和夏梦经常出野外,都习惯了。次仁也从小在山里长大,身体皮实,所以尽管这么折腾,半个多月过去了,大家都还勉强吃得消。

次仁看夏梦这么能抗,忍不住对她说:“姐,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你细皮嫩肉的,还以为你吃不了这苦呢。”

夏梦嘿嘿笑:“咱这进了城就是一朵花,进了山就是一只虎,啥都能驾驭。”

沈寰看她自夸,嘴角不禁扬起一个弧度,倒也没拆她台。次仁由衷地竖起大拇指:“姐,你厉害。要是没有央拉,我没准……”他说到一半,突然感觉有道视线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次仁缩缩脑袋,没敢继续往下说了。夏梦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好在这一番辛苦没有白费,在一个月即将结束,他们要返回林城的时候,沈寰已经拿到大量的隙蛛样本,和十几年前的样本纵向比较,可以做出一份较为可信的进化图谱。

只是谁也没料到,在返程途中,变故横生。

他们开车回去的时候,沈寰从地形图上看到不远处的地形十分奇怪,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前方像有个天然形成的洞穴。

洞穴是目标蜘蛛的典型生境,他既然碰到了,自然要去看一眼。但因为是未知生境,而且那片地区旁边就是一个大峡谷,他怕有什么潜在危险,便让夏梦和次仁留在车上,他拿了采集样本的工具和样品袋过去。

沈寰当然不会明说可能有危险,不然夏梦一定不放心。所以他只说他先去看看情况,如果生境条件符合再一起去采集。

情况比沈寰想象中要惊险一些,他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出,确实是有一方洞穴藏在一座山的山脚,但洞穴入口处距离旁边的大峡谷只有一米的距离,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

沈寰看了看山体与峡谷之间的距离,又蹲下身检查了一番靠近山体的泥土,断定这里的地质比较细密,发生滑坡的可能性应该不高。于是他便贴着山体,小心翼翼地移动到洞穴口,接着一个灵活的闪身,人就已经进入洞穴了。

夏梦和次仁在车上等了半小时都不见沈寰回来,夏梦心里隐隐升起不安的感觉。她有些担忧地问次仁:“师兄会不会遇到什么问题了,这么久没回来?”

次仁想了想:“姐,你先别担心,我们再等等。哥野外工作的经验那么丰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可能洞穴比较大,所以他探查需要的时间比较久。”

夏梦点点头,但心里仍旧不安,于是索性开门下车,在外面来回踱步。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她实在等不下去了,一脸焦急地道:“次仁,我过去看看。”

次仁刚把样本袋从车的后备厢拿出来,看到夏梦要走,匆匆拿着样本袋跟上来:“姐,我跟你一起。”

夏梦脚底像生了风,没几分钟就到了洞穴口外。等他们看到那个狭窄的羊肠小道,夏梦和次仁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夏梦微微探身向前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么高的地方,师兄不会是……她心跳如擂鼓,身体瞬间都有些虚浮了。

次仁眼明手快扶住她:“姐,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看看。”

夏梦定了定神:“不行,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你退后几步,这里不太安全。”说完,她便挣开次仁,义无反顾地朝洞穴口走去。

洞穴里黑黝黝的,次仁当然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进去。他快步跟上,想和她一起,没想到就在这时,突发意外。

他可能因为步子较急,刚走出两步就踩到一颗石子。他下意识朝侧面踉跄一步,就是这一下出了问题。

他偏移的方向是靠近悬崖的,可能是边缘效应,悬崖边原本看着坚实的土地突然塌陷了一小块。他心下一慌,想要稳住身形,没想到一块泥土的塌陷造成连锁反应,悬崖边缘的土地接连崩塌,一撮撮泥土下滑至深不见底的峡谷中。

次仁手忙脚乱,最终没能稳住身子,整个人顺着悬崖边滑下去。

他短促而急迫地“啊”了一声,心已经沉入无边黑洞,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完了。

不过,事实证明,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求生的本能是很强烈的,次仁虽然身子滑了出去,但是手紧紧抠住悬崖的边缘没松开。

好在老天似乎不想完全断了次仁的生路,在他滑下去的时候,悬崖边缘的泥土停止了塌陷。

夏梦听到声音回过头去看,看到的就是这惊险的一幕:次仁整个身子宛若一片浮萍一样挂在悬崖边,他的手虽然紧紧扣住地面,但仍不足以让他用自己的力量撑上来,此时的他随时都有可能掉进无边的悬崖。

夏梦瞳孔骤然收缩,她以最快的速度走过来,但没有贸然靠近次仁,因为她已经看到滑坡的痕迹,如果这时候她走过去,很有可能会致使山体再滑坡一次,那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次仁了。

好在她野外经验够丰富,急促地说了一声:“撑住,次仁。”然后她便直接卧倒趴伏在地上,缓慢地朝次仁的方向移动。

一步,两步……终于,她到了一探身就可以看见次仁脸上的惊恐和绝望的距离了。

她又说了一句:“次仁,别放弃,撑住!”

然后,她毫不犹豫伸出手,抓住次仁的手腕,将他向上拖。

次仁抬头看她,眼里一下子有了希望的光彩,声音有些哽咽:“姐。”

夏梦严肃地喊道:“我向上拉你,你感觉一下山体上有没有什么凹陷,如果有机会就用力往上爬!”

次仁不说话了,随着夏梦的指示用脚尖探寻山体的情况。不一会儿,还真让他找到一个小小的凹陷,大概能容纳半个脚尖。

他大喊:“姐,我找到一个落脚点,已经踩住了。你用力拉我,我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好!”

夏梦立刻开始用力往上拉,同时微微向旁边挪动,想给次仁腾出爬上来的空间,岂料这时候又出意外了。

本来已经停止下陷的泥土在次仁和夏梦的用力下突然又有松动的痕迹,大量的泥土顺着山体落到次仁的脸上。他一下子不敢用力了,本来抬起的腿也缓慢落了下去,心里害怕极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来佛祖铁了心要带他走。

此时夏梦心里也五味杂陈。

首先,她这个姿势拉着次仁很难用力;其次,这里地质不好,她稍一用力就有滑坡的可能,再用力只可能让情况更差。她知道,以她一个人的力气是不可能把次仁拉上来的,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沈寰快些从洞穴里出来帮他们。但她现在都不知道沈寰是什么情况,沈寰会不会像次仁一样……

她不敢再往下想。在这种境况下,她有些无力了。

突然,她感觉自己手上传来的拉力似乎增大了。她立刻明白,可能是次仁抓着悬崖边的手臂快力竭了。

她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对,她不能自乱阵脚,如果她都乱了,那次仁就更没有希望了。

她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冲次仁大喊:“次仁,你给我撑住,别放弃!央拉还在日光城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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