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季落没爬起来。
全身被野兽碾压过的酸痛感, 好久好久没体会过了。
咬着牙起身，季落恨恨地抓起一个枕头, 撒气般地丢去那隔着好远的书桌！
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冷峻的身影稳稳站在书桌前, 不停地侵犯……
“嘶……”
想到就疼！
季落不解气, 又丢另一个枕头, 疯狂击打空气！
我, 气死我了，季凌你是人吗, 打死你！！！
今天去学校去晚了，季落干脆也不去教室, 直接走到一个教学楼的天台上开始直播, 打算把直播时长补回来。
上次经过易铂的引流, lll的直播间已经有了500多w粉丝, 影响力可见一斑。
看过一些数据后季落发现, 直播间里有一些人都是淮青的校友, 他们都有淮青之星的投票权，所以，在投票结束前，季落必须把这些人稳住, 让他们认可自己，愿意支持，并且千万别去给别的候选人投票。
少年找好一个角落，打开摄像头坐好, 与直播观众打过招呼后，继续画画。
“今天给大家画游乐园。”季落说，“王子公主仙女海盗，奇异冒险魔法宫殿，我挑什么画好呢？”
琢磨了一会儿，季落开始构图，画草图。
很快，在少年的画笔下，一个奇异的‘仙境’被勾勒而出。
季落满意的点点头，说：“这样不错哎。”
【主题乐园吗？】
【现在的游乐场都挺千篇一律的】
【做得好的就是国外那几家，不过，看主播的设计，如果能做得出来也不错。】
季落看了眼弹幕：“做整体要整体策划案，我这就是个草图啦。”
【这张画是给谁画的呀】
【想要】
【a总怎么今天不说话？】
季落：“我随便画的，不是要给谁。不过……有人想要的话，等会儿我看看要不要送给谁。”
【啊啊啊啊】
【我我我我！】
一时间自行车宝马奥迪法拉利潜水艇各种不要命的往lll的礼物榜上砸。
他一边和观众们聊着天，一边画画，一不留神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天台的门被推开。
季落一看，又是小傻子。
小傻子挺爱来天台呀！
这么几次见面，小傻子已经对季落感到熟悉了，于是他迈着奇怪的步伐向季落走过来，站到季落身边，出现在直播镜头里。
【这是谁啊】
【怎么还翻白眼呢？】
【我靠看着像个傻逼。】
季落扫了眼弹幕，眉头皱了起来，“你们说话注意一点。”
小傻子歪着头，也听不懂季落说话，只盯着季落的画呵呵笑。
季落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傻子一会儿。
自闭症患儿很多都有极高的特定天赋，例如有的人对数字特别敏感，能够心算令人无法想象的复杂数学题；有的人对声音特别敏感，能成为独树一帜的歌唱家；还有的人对颜色有着独特的认知，在美术界成名。
小傻子第一次见到季落的时候，看到季落用树枝在地面画出的侧脸和文字，就奇迹般地记住了‘季凌’两个字，并且不断重复，比训练患者的日常行为容易多了！
说不准，小傻子有独特的绘画天赋？
反正也无聊，季落想了想，便尝试着把手中的铅笔递给他，“喏。”
随后少年站起身，把画板的位置让出去。
【喂这季少爷是不是疯了好不容易画了个画给一个弱智看？】
【还给了笔】
【啊啊啊季少爷画的好好】
【我想要这个画】
【你千万别乱动！！！】
季落没有特别在意，就闲闲站在小傻子身边，看着小孩手足无措地盯着画笔。
半响，他上前一步，握住小傻子的小手，领着他在画稿上动了几笔。
季落也没说话，一切交流只有肢体动作，因为他知道，语言会扰乱小傻子的思绪，自闭症患者的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同，而且没办法和外界进行普通认知的沟通。
刺激越少，越好。
之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傻子竟然无师自通地，将季落一块还没有画好的阴影给补全了！
【哇哇哇】
【他会画画吗？】
季落来了些兴致，好奇地看着小傻子。
莫非他真的有绘画天赋？厉害——
刚想到这里，前一秒还在乖乖画阴影的小傻子突然魔怔了似的，超级大力的用铅笔狠戳画板！
一切发生的特别快，小孩仿佛找到了破坏的乐趣，疯狂用铅笔划拉漂亮的奇境，痕迹丑陋，不多时就将好好的一幅画毁得完完全全。
一边毁还一边咯咯笑！
季落也笑了声，没太在意。
这种无常的行为经常出现，他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稍有研究，只是觉得画完了该下播了，便转头去看直播间。
……没想到 ，直播间已经爆炸。
【这什么傻逼啊？】
【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深井冰吧！】
【怎么还一边毁画一边笑啊！】
季落俊俏的眉梢看到这些无知的言论后不禁聚拢，不悦道：“就一幅画而已，你们别在太在意。而且我刚才不是和你们说，说话注意一点吗？”
【那一幅画能卖好多钱呢操就被毁了】
【傻逼！故意的吧你妈死了】
季落扫了眼身边还在乐呵呵的小傻子，语气重了些，对直播间说：“有些观众可能不知道自闭症，他是病人，不要这么骂他。”
【自闭？我还天天自闭呢哈哈哈】
【得了病就能搞破坏了？】
“我并没有在意画的事情，你们不用替我觉得可惜。”季落淡淡道，“那些说‘我还天天自闭的’人，你们都是正常人，不是自闭患者。患者的定义是不同的。说话注意分寸，宽容一点。”
【有什么不同，瞅那德行就是个傻逼。】
【这个主播挺有意思的】
【我们粉丝替你抱不平，你还说我们？】
【人家直播间都是主播把老板当神仙供着，你还教育我们你疯了？】
季落凉凉道：“你不愿意看可以出去。”
【这么狂？？？】
【哎呀毕竟是季家的啦】
【我刚才已经刷了好几千块钱给主播想买那副画了，现在的意思是，画买不成钱还打水漂了是吗？】
【白花钱啦哈哈哈】
【白花那怎么办，季家的富二代你敢叫板】
【季家的怎么了，不知道顾客是上帝吗？啊？还有我来看直播，就是图个高兴，还放出个口吐白沫翻白眼的智障来给我看，恶心坏了！拉黑！】
【你这话过分了吧，人家都说了是自闭症患者了，虽然不知道自闭症是什么意思……】
季落一般不理这种没事找事只会骂人的喷子。
但关于病症的问题，他不会置之不理。
“自闭症是一种先天性疾病。”季落静静站在镜头前，看着肢体动作完全不协调的小傻子，轻声道，“目前没有治愈方法，只能通过行为训练改善生活质量。轻症患者还能融入社会，重度患者连自己的基本吃喝拉撒都控制不了。因此，许多不了解的人，会对他们产生误解。他不是故意搞破坏的，你们控制一下言论。”
【啊这样吗】
【那怎么了，你生病就有理了？就能恶心我们啦？】
季落笑了声：“有些直播间观众还挺莫名其妙的。不管怎么说，是我的画出了问题，我也没在意，你先怼他，我说要你注意言行，然后你就怼我。要我说，你不是看什么行为恶心，你纯粹就是人恶心且恶心人。”
【哈哈哈哈】
【杠精和网络喷子既视感】
旁边小傻子还在发疯。
弹幕上许多喷子已经吵了起来。
掐点全是‘主播怼观众’‘以为自己是季家的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装什么道德卫士 ’‘轮得着你教育我’等等莫名其妙的东西。
季落一瞧，预计许多都是水军，因此也不急不慌的，只把自己的话说完。
“刚才就说了，不爱看的可以出去，我也不想让你看。”
“但是既然今天说到这个事情，我就特别想说你们这些没有头脑，看到什么没见过的人，没见过的事，就骂傻逼的。尤其是骂弱势群体傻逼，比如行为奇异的弱智，低智，精神分裂，残疾，障碍，或自闭症儿童，这种出生就有缺陷的人。”
少年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丝厌恶，“你能上网看直播打字发言，就说明你大概率是一个四肢健全，头脑构造正常的人。用自己的生理正常，去嘲笑别的弱势群体的短处，没有同理心，只想借此满足自己的自尊与虚荣，增长那么点自己可怜的‘优势’。说实话，你们这种人呢才是真的傻逼。”
想到以前季柏池几个人对小傻子进行的暴力行为，季落就不高兴。
弹幕里许多同意的。
但也有许多骂季落的。
【这主播怎么骂人啊？】
【你是说观众傻逼吗？】
【来了来了，圣母一个，你这是炒作啊？直播就直播，还进行什么道德教育，以为我是来听老师上课的啊？】
“不用断章取义，也不知你是水军还是什么。”季落笑了笑，“你要说同情与尊重都可以成为你潜意识里的‘道德教育’，那么你的道德水平还真是挺低的。”
季落关掉弹幕。
这么一会儿，小傻子又一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跑不知道哪里去了。
季落说：“自闭症患者没办法在母亲怀孕时做筛查，因此如果重症，出生后就会成为一个家庭的累赘——或许是两个，三个，四个家庭的累赘。生活不能自理，缺少基本的社交认知，全家围着患者团团转，很累很惨，你们还要骂他们傻逼。说实话，你们这样骂，只显示得出你们的蠢，坏，和无知而已。”
略一停顿，季落讽刺地笑了声，“本来今天心情就不好，画画刚高兴了一点，还被你们给毁了，你们真有毒。”
说完，季落关掉了直播。
之后轻吐出一口气。
穿书前，季落十几岁的时候精神压力大，很多话没办法和正常人倾诉，所以在英国上学的时候，会抽时间去精神疾病儿童福利院做志工。
他可以和他们说话。
随便说什么，说什么都行，反正他们只会呵呵笑，也听不懂。
季落把那些不能和外界说的痛苦，都告诉他们。
后来，才兴起了学医的念头，挑了个神经外科学。
那会儿季落过得特别痛苦，一边烦季凌，一边烦财团，焦躁到有的时候都在想，反正自己已经是一个人了，为什么还要坚持活着。
可是……看到弱小的患儿眼睛里特别纯粹的童真光芒，看到有些患有先天疾病的小孩家长，每次看到孩子的症状有一点点好转的时候，眼睛里迸发出的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彩，季落都觉得，再苦再难的事情，坚持坚持……也就过去了。
治愈几率渺茫，但……就连他们都心存渴望，那我自己，为什么不能有一点点希望呢。
……
想到这里，季落轻轻吐出一口气，看了眼微信。
a刚才在直播时没说话，现在发了消息来。